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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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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晚江渺的計劃沒能實現。

接過江擇安的電話,他壓著心裏那些起伏的情緒坐下來看書。

原本擔心會看不進去。

結果卻是濃烈的困意襲來,怎麽趴在桌上睡過去的他都不記得。

被手機鈴聲吵醒時,只覺得從脖子到肩背都泛著酸痛,懵了好一陣,才拿過手機。

上面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。

江渺下意識地劃了下手指接起電話。

“……餵,是江渺嗎?”

江渺想“嗯”一聲,卻沒發出聲音來,忙坐直了,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,才又說:“我是。”

“你睡了?吵醒你了嗎?”

江渺看了看手機,確定這是個陌生的號碼。

奇怪了,電話那頭傳遞過來的關心和親近的感覺是怎麽回事?

他說:“沒有,請問你是哪位?”

那邊靜默了幾秒,反問他:“吳瑕,是你朋友嗎?”

“嗯?”江渺楞了下,意識終於清醒,“是,他怎麽了?”

“他……喝醉了,你來接他一下吧。地址我給你發過來。”

江渺趕緊換衣服,抓了手機往外跑,臨出門前,又沖進屋抓了錢包往兜裏塞。

短信上的地址他沒見過,跑下樓站街邊攔車。

腦子裏亂糟糟的。

他瞄了手機上的時間,從吳瑕出門到現在,不過三個小時。

已經喝醉到需要陌生人幫忙打電話求助了嗎?

坐上出租車時江渺還在恍惚地想。

電話那頭的聲音,倒有幾分陌生的熟悉感。

到了地方,不出意料是個酒吧。

進去之前,江渺從衣兜裏摸出個口罩來戴上。

進去之後,江渺往隔得迷宮一樣大廳裏掃了一眼,沒看到吳瑕。

只好去問吧臺,調酒師不明所以,旁邊過來一個酒保把江渺往裏面領。

走過一條彎彎曲曲昏暗的走廊,來到一扇關著的門前。

門上掛了塊牌子,“辦公室”。

江渺心裏莫名緊了一下。

酒保敲了門,等裏面應了之後,推開門請江渺進去,隨後關上門走了。

屋裏倒是很亮,分坐在沙發上的幾個人看了過來。

唯一低著頭的是吳瑕。

江渺掃了獨坐在單人沙發上的他一眼,暗松了一口氣。

臉上無傷,衣衫完整,還好。

就是低著頭沒看他,不知道是不是醉得睡過去了。

再看過去,坐在對面三人沙發上的……

神經病?

江渺沒辦法控制自己腦子裏的第一反應。

被吳瑕稱為“神經病”的那位,穿一身昂貴的西服,胸前一灘紅酒漬格外紮眼。

坐的也格外地“紈絝”,蹺著腿,叼著煙,並不看他,胳膊撐在沙發扶手上支著頭,偏過去看著吳瑕。

嘴角還帶著笑。

一時搞不清這是什麽情況,江渺沒顧上細想,再看向旁邊,一楞。

駱遇川向他微微點了點頭,眼裏帶著一絲不太明顯的疑問。

想到剛才的電話,江渺明白過來,是他。

“你就他朋友?”

坐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的那位開口問道。

江渺看了看他。

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看著挺斯文的年輕人。

“我是。”江渺點點頭。

宋晢手上夾著煙,抽了一口,朝喬銳格指了指:“他把我朋友潑成這樣,是不是得有個說法?”

江渺輕輕呼了口氣。

雖然戴了口罩,房間裏的煙味還是讓他有些難受。

他沒回答宋晢,走到吳瑕身邊,彎下腰拍拍他:“吳瑕,你怎麽樣?”

走近了,他才聞到吳瑕身上濃重的酒味。

這是喝了多少?

吳瑕慢慢擡起頭,微瞇起眼睛看了他一陣,朝他笑笑,答非所問地:“我手機壞了。”

江渺皺了皺眉。

吳瑕臉上在笑,可江渺感覺得出來,他情緒很不對。

很消沈,也很煩躁,雖然他努力地壓抑住了。

江渺蹲下:“你沒事吧?”

“他有什麽事兒,喝多了撒酒瘋唄,”宋晢的聲音傳來,“看到喬二少這一身了吧?不光潑了喬二少一身酒,剛剛在外面還弄翻我兩張臺,要不是喬二少攔著,我剛才已經報警了。”

“不好意思,”江渺轉頭看看他,又回頭看著吳瑕,“我想聽聽我朋友怎麽說。”

駱遇川飛快地看了他一眼。

宋晢楞了楞,去看喬銳格。

喬銳格悠哉地抽了口煙,笑微微地,並沒有什麽表示。

江渺的手輕輕按在吳瑕肩上:“有沒有哪裏不舒服?受傷沒有?”

“哎!”宋晢嚷了一聲,像給氣笑了,“喬,你聽到沒?這是要反咬一口啊。”

“既然您都說鬧得翻了臺,我總要知道我朋友有沒有受傷吧。”江渺淡淡地說。

屋裏好像一下子更安靜了。

過一會兒,才聽吳瑕開口:“我沒受傷。我也沒鬧事。”

“別睜眼說瞎話,”宋晢指了指喬銳格,“就這一身,看著你潑上去的就不下十個證人,還沒算你往他身上招呼的那些拳腳呢。動手的時候挺狠啊,這會兒慫了不敢認了?”

“噗。”

卻是喬銳格笑了出來,他把手裏的煙掐了,笑著說:“怎麽聽你這麽一說,我特別窩囊啊,被潑酒,還被打,你可別說了,我聽著丟人。”

宋晢楞了楞,指著喬銳格笑罵:“操,老子幫你出氣呢,你倒嫌棄起我來了。”

喬銳格在駱遇川肩上拍了拍,指了指宋晢:“傻逼。”

宋晢抄起一盒煙扔了過去。

這兩人自己吵起來,倒像把江渺和吳瑕他們給忽略了。

駱遇川沒跟著他們笑。

他看著江渺。

江渺湊在吳瑕耳邊不知道在說什麽,只看見吳瑕搖了搖頭,又點了點頭。

駱遇川眼神暗了暗。

他心裏不太舒服。

或者說,很不舒服。

他轉頭對喬銳格說:“既然你沒事,不如讓人家走。”

喬銳格楞了,倒是宋晢擺手:“什麽沒事,別的不計較,這身衣服總得賠吧。”

江渺站了起來,他往駱遇川掃了一眼。

他進屋之後一直沒摘口罩,只露著一小截挺秀的鼻梁和清亮的眼睛,這一眼和駱遇川的眼神正好對上。

駱遇川被那清亮晃了一下。

那裏面似乎帶著一份感激?

駱遇川突然覺得汗顏。

他根本沒做什麽,有什麽可感激?

“先生,”江渺看向了喬銳格,態度誠懇,“我們可以賠償你洗衣的費用……”

不等他說完,喬銳格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:“洗什麽洗,不要了。”

江渺心裏有些緊張。

他看得出來,那紅酒漬一看就沒法洗,這身西裝算是毀了,但他也看得出來,這一身,吳瑕賠不起。

喬銳格又擺了擺手:“不用他賠。”

江渺楞了楞。

喬銳格看向吳瑕,似笑非笑地:“只要他高興,想潑幾次都可以。”

江渺迅速低頭看著吳瑕。

吳瑕垂眼看著面前的地板,臉上沒有什麽表情,但江渺感覺得出他身上陰郁煩躁的氣息比剛才還要明顯。

他和這個喬二少之間,肯定是發生了什麽。江渺想。

江渺又看向喬銳格:“那,我可以帶他走了嗎?”

喬銳格點點頭:“要不,我送你們?”

“謝謝,不用了。”

宋晢在一旁不服氣:“就這麽走?對不起都沒一個?”

一直沈默著的吳瑕這時候擡起頭,冷冷看向喬銳格。

喬銳格朝他眨眨眼:“不用了。”

從酒吧往外走的時候,吳瑕還只需要江渺虛扶著,腰背挺得直直的,等出了酒吧大門,就不行了。

兩腿一軟就往江渺身上倒。

江渺趕緊把人抱住,勉強拖到路邊花壇上坐下。

吳瑕身上的酒氣越來越濃重,簡直像全身的毛孔都在盡情的發散著酒精。

江渺把口罩摘了,狠狠喘了口氣。

在裏面的煙味熏得他難受,這會兒吳瑕這一身酒味兒也讓他難辦。

“你到底喝了多少啊?”

江渺心裏在害怕,喝成這樣,怕要送醫院洗胃。

吳瑕兩手撐在花壇上,好像這樣能讓自己不歪倒,實情卻是他靠在江渺身上根本沒辦法起來。

“難受嗎?要不要去醫院?”江渺小心扶著他,一邊往街上看能不能攔車。

“不……不去醫院。”

吳瑕閉著眼睛,聲音微弱,臉色煞白。

街上這會兒沒有出租車經過。

江渺扶著吳渺,空了只手掏出手機來準備叫滴滴。

駱遇川一邊往酒吧外走,一邊點了支煙。

今天喬銳格約他來和宋晢談自建別墅的事。

宋晢就是那位要在山裏建別墅的朋友,也是這家酒吧的老板。

沒想到他在辦公室裏跟宋晢聊著,那邊酒保就來報告說喬二少在外面跟人打起來了。

出去一看,喬二少哪是跟人打架,是被人摁在沙發上揍。

旁邊翻了兩張小桌,地上一片狼藉。

宋晢趕緊叫人上去把人拉開,把喬銳格扶起來。

那會兒駱遇川倒沒擔心,他知道喬銳格練過的,看著像挨揍,其實根本沒什麽要緊。

何況揍他的人像是喝多了,手下有勁兒卻沒準頭。

喬銳格笑嘻嘻地抓著他的手躲。

直到被拉開後那人又奪了一杯紅酒潑了喬銳格一身。

駱遇川這才認出揍人的是那位“口紅小生”。

那邊宋晢嚷著要報警。

被喬銳格攔住了:“報什麽警,鬧著玩兒呢。”

之後把吳瑕“請”進辦公室,宋晢讓他叫朋友來處理。

吳瑕的手機不知什麽時候摔壞了,調出通訊錄卻撥不出去。

於是駱遇川幫忙打了這個電話。

通訊錄上“江渺”兩個字讓他楞了好幾秒鐘。

出了酒吧,駱遇川看到在街邊花壇等車的兩人。

江渺站著望向街道,兩手扶抱著吳瑕的肩。

吳瑕低垂著頭坐著,靠著江渺胸腹。

畫面挺和諧。

駱遇川心裏不舒服的感覺更強烈了。

他想,他們倆的關系,比他想象的,可能要親密很多很多。

至少是,喝醉酒可以隨時召來照顧的關系。

他低頭抽了口煙。

緩緩將煙吐出來。

胸口的憋悶並沒有少半分。

駱遇川又擡頭看過去。

看得出來他們在等車。

駱遇川想他可以送他們,他開了車,也沒喝酒。

可他在猶豫。

又抽了口煙。

就在駱遇川下了決心往前走了兩步時,江渺約的車來了。

駱遇川眼睜睜看著江渺扶著吳瑕上了車,關上車門,車子遠去。

心裏湧上一陣壓都壓不住的懊惱。

他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麽,也知道自己在懊惱什麽。

這種清醒讓他格外焦躁。

剩的半支煙丟在地上,還伸腳蹍了蹍。

駱遇川低頭盯著那蹍碎的半支煙看了一會兒,彎腰撿了起來,丟進旁邊的垃圾箱裏。

遷怒什麽的,更可笑不是嗎?

照顧醉酒的人江渺完全沒有經驗。

還好吳瑕不鬧也不吐,到家把自己砸到床上就跟睡死過去一樣。

江渺幫他脫了鞋,扒了那件騷包的黑色緊身西服。

黑色緊身牛仔實在是扒不動,直接放棄。

搓了熱毛巾來給吳瑕擦了臉,吳瑕一直閉著眼,不動不語。

給他蓋上被子,關了燈,正關門,聽到吳瑕輕聲說:“對不起。”

江渺站了一會兒,說:“沒事。”

駱遇川趁著還有一天休假,回Z大去給袁闊海弄資料。

Z大的校慶準備活動已經陸陸續續都開始了。

他沒有開車,騎了輛單車晃晃悠悠穿過校園往袁闊海辦公室去。

一路上看見各院系掛起來的校慶條幅。

在操場上穿著古裝排練的似乎是cosplay的社團。

也可能是電競社團。

駱遇川猜想。

他念大學那時候,什麽社團都沒參加。

對現在百花齊放的社團更不了解行情。

不過Z大對這一類學生組織一向比較開明,有什麽社團似乎也不奇怪。

轉過綜合樓再往前幾百米,就能到袁闊海的辦公室,駱遇川卻停了下來。

一隊學生擡著做好的展板進樓,他給他們讓路。

似乎是攝影社的,展板上貼著的都是攝影作品。

駱遇川隨意看了幾眼,視線掃過一張照片時,楞了楞。

照片下的便簽打印著攝影者的院系班級和姓名。

這張卻只有一個名字,因此也格外明顯。

江渺。

駱遇川很驚訝,竟然會在這裏看到江渺的名字。

還想再看清楚些,那塊展板已經被擡進樓去。

駱遇川沒再猶豫,把單車停到一邊,進了樓。

循跡上了二樓。

一邊上樓,駱遇川一邊後知後覺地驚訝於自己的莽撞。

不過是個名字而已,竟然就不管不顧地跟上來。

哪有這麽巧的事?

然而總是要弄個明白才安心。

卻沒有細想,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。

二樓展廳裏還沒布置好,周邊一圈掛了些作品,展廳的中空地帶做了幾處隔斷,剛上來的學生們正往上面掛展板。

那塊有著“江渺”名字的展板已經不知放去了哪裏。

駱遇川只好憑記憶去找大致相像的那塊板子,旁邊有學生看到他,便向他走來。

布展的時候都希望保有幾分神秘感,也不希望有外人在打擾到自己的工作,總之這位學生是想客氣地請駱遇川離開,走得近了看清他的容貌,楞一下,倒恭敬地叫了“學長好。”

駱遇川看看他,是位戴著黑框眼鏡的學弟,他並不認識。

居然叫學長而不是老師?駱遇川不知是該欣喜自己的“面嫩”,還是該憂慮不夠成熟。

不過學弟並沒有給他太多猜想的時間,直接給了答案。

“我是袁老師的學生。”

原來如此。

大概是老爺子給他們憶往昔的時候提及的吧,又或者他來學校找老爺子的時候見過。此刻卻並不重要。

學弟問:“學長,我們還沒布完展,不過要是你想看的話……”

言下之意你安安靜靜看,我們也假裝沒見到你。

然而駱遇川的目的不在於影展。

他問:“我剛才在你們展板上看見一個熟人的名字,不知道是不是看錯。”

“哦?是誰?”

“江渺。”

還以為學弟多少會想一會兒,沒想到學弟一拍手:“我知道。”

被學弟引著走到已經掛好的展板前,駱遇川再次確認印在便簽紙上的名字。

順便關註了那張作品。

拍的是一群在草地上圍坐彈唱的女生。

陽光正好,女生們衣裙鮮亮,臉上是無憂的笑顏。

擋也擋不住的青春。

學弟在一邊感嘆:“江學長這張拍的特別好,光影和人物動態表情都抓得特別漂亮,本來還想跟他多學學的,可惜,唉。”

“他怎麽了?”

“誒?學長你不知道的嗎?”

駱遇川這時才覺出一些微妙的尷尬,好在他一張俊臉萬年冰山一般,外人還只當是穩重。

他又問:“他怎麽了?”

學弟老實回答:“他退學了。”

駱遇川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。

猶豫了一會兒,他說:“其實,我不確定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朋友,可能只是重名。”

學弟好意提醒:“江學長是經管系的。”

內心卻滿滿疑問,你朋友你不知道人家退學,不了解情況的?

駱遇川淡定地對上學弟的目光:“哦。”

學弟有些頭疼。

好在腦筋轉得快,他馬上說:“想起來了,攝影社每屆都有拍合影,嗯,就掛在那邊。”

學弟的指向很明確,駱遇川沒費什麽事就找到了那塊展板。

合影下都貼著時間,顯示是哪一屆。

然而駱遇川沒好意思再問學弟是哪一屆的,只能一張張地看,一張張地找。

幸而合影並沒有太多。

Z大90周年校慶,攝影社合影不過才30多張,真的不多……

合影尺寸也不能算小,小12寸,A4紙大小。

只是這個大小裏擠了十幾二十個人的全身像,就有點考眼力了。

駱遇川自認自己眼力還不錯。

他在靠展板右側的一張合影前停了下來。

照片中,穿著攝影社統一發放的白色T恤,屈起一條腿,坐在右下角的石頭上的,正是江渺。

對著鏡頭笑得很開懷。

駱遇川屏住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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